第一天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凡,再过两个小时就是除夕了,城市的交通却变得异常的繁忙拥堵,车流从小路向大路汇聚,又从大路向主干道汇聚,又从主干道流向了火车站,飞机场和高速公路口。这不同于返乡过年,返乡过年的高峰已经在三四天前过去了,这是一场逃亡。流言在市民中传开了,整个城市要在除夕的零点零时隔离,届时不会有一辆车,一个人能够离开这座城市。
梁京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但是他没有选择逃亡,因为他不相信中国会出什么大不了的乱子。即使被隔离也无所谓,整个春节假期他本就没有任何的出行计划,他要好好的休息七天,对于自由职业来说,春运高峰后是回家探亲的最好时机。
除夕零时到了,火车站的大门关闭了,飞机场的飞机停飞了,高速公路拉起了路障,所有出城的路都被武警封死了。有人想划皮划艇从长江漂流出城,被巡逻的水警抓获。一切尘埃落定,流言变成了事实。
梁京一早上起来站在露台向外看,他看见小区的大门已经拉起了胳膊粗铁管焊接的路障,出入口的保安换成了防化人,小区居民只进不出。他去厨房热了牛奶,煎了鸡蛋,烤了两片面包。边吃早餐边看手机,微信群里散播着各种个样的消息和猜想,网友各个像明白人一样曝光各种“内幕消息”。这些都不能影响梁京的心情,因为他早已经做好了在家休息七天的准备。
他吃过早饭给家里打电话拜年。梁京的母亲很关心梁京的处境,一再叮嘱梁京不要外出,要听指挥,要常备点板蓝根,连花清瘟胶囊。梁京感觉脊梁冒凉气。梁京是搞摄影的,对于中医西医孰优孰劣他自己实在是搞不懂,但是自己身边的人亲身经历的事情他还是看的清楚。
梁京的姥爷死于肺癌,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梁京还小,姥爷住院治疗了很久,最后还是放弃治疗回家了。他记得有一天邻居到他家串门说认识一个老中医,实在没救了可以去试试中医,死马当活马医,万一治好了呢。从那以后梁京的姥姥家里充满了苦苦的熬中药的味道。姥姥用黑黑的煎药壶咕嘟咕嘟熬着一包草根和虫子组成的中药。被癌症折磨的已是瘦骨嶙峋的姥爷用颤动的手端着黑褐色的药汤,又苦又涩,喝完后碗底还会残留泥沙。喝了小半年,姥爷去世了。“要是没有这些中药他姥爷熬不了小半年。”梁京的妈妈时常这么对别人说起中药的疗效。
从小,梁京的印象中当提到给某个人吃点中药的时候那就等于说此人已经无药可救了。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一年一期的春节晚会上演了。这也是亲戚在家属群里相互拜年的时候。梁京特意穿上了红色的卫服,脑袋上戴了一顶造型是老鼠的帽子。亲戚们都知道梁京所在的城市被隔离了很关切梁京的情况。梁京则像马戏团的小丑一样阴阳怪气的讲述他看到的那些慌张的人的表情,逗的亲戚们哈哈大笑。亲戚们看了梁京的表演轻松了很多,网络上传播的那些恐怖的文字可能是自媒体为了吸引眼球而做的夸张描写。
第二天
已经有几天没有倒垃圾了,梁京换好外衣,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隔壁的女邻居,两个人出于礼貌相互浅浅一笑。电梯门开了,梁京随着女邻居进了电梯,他通过不锈钢的电梯门看到了女邻居模糊的影子,他第一次仔细的打量了在这里住了两年多的邻居,娇小的身材,穿着收腰的羽绒服,黄色的披肩卷发,身上散发出清新的花和奶油混合的香味。
电梯从十五楼到一楼,用了十秒钟,电梯门一开,梁京看到一楼楼厅门口有两个生化人在站岗,生化人见到梁京和他的邻居告知居民禁止外出,如果有需求可以登记。梁京和邻居把垃圾交给生化人统一处理,两人又坐电梯上了楼。
“这人没得病而死,反而被这些人吓死了。”女邻居抱怨着。
“我也感觉好像没那么严重。不过当官的都是这样,管理严点向上级表明自己的工作态度。”梁京安慰邻居道。
“我老公提前一个星期回赣州了,我是昨天晚上的动车,结果昨天所有出城的火车都停了。我年货都没准备,只能吃冰箱里日常剩的菜,如果再不解封,我饭都吃不上了。”女邻居说。
“我买了很多年货,看样子一个人也吃不掉,你看看需要什么可以拿去。”梁京说。
“不用不用,那我怎么好意思,我估计过两天就解封了。我还够吃两天。”邻居说。
梁京回到家里,煮了饺子吃,又看了一会哔哩哔哩上新出的纪录片。同学群里又来了一波拜年。几个关系好的同学聚在老家的烤肉店,一边吃烤肉一边跟梁京视频。
“小梁子,你没回来,位置我可给你留着呢,手机放这,你只能看着我们吃了。”一个高中同学把手机支在空位置上,屏幕对着桌子,梁京通过手机可以看到烤盘上烤的吱吱冒油的五花肉。同学们也可以通过手机屏幕看到梁京的样子。
“吃烤肉早点说啊,我冰箱里面好多现成的肉片,要知道你们吃烤肉,我这也可以支上锅远程烤着咱们一起吃。”
“我说梁子,你那边咋样,听说很严峻啊,医院都满了。”同学A问道。
“别听网上的人瞎扯,我在这边啥事没有,没听说医院爆满。”梁京说道。
“反正你要注意点,我们这边也受波及了,你看这饭店都没生意了,就怕病毒从你那不远千里飘到东北来。”同学A说道。
“瞎恐慌,你说华中闹传染病,跟东北有个屁关系,我那些叔啊婶啊的都猫家里面,大年三十不去给我爷爷奶奶拜年。昨天要不是我家回去,我爷爷奶奶都没年夜饭吃。”同学B吐槽道。
“也是好事,去年咱们来这家店还要排队,今年居然打折。大过年的就打折,你还抱怨啥。”同学C说
“我说梁子,咱们几个哥们好久没一起聚了,你每年过年都不回来,这就没意思了。跟你说,你要过年再不回来,咱们的情谊就淡了。”同学A抱怨道。
“怎么能淡呢,没一起聚,咱们每年不都分着聚。”梁京解释道。
“分着聚有啥意思啊,一起聚,吃饱喝足洗浴城泡个桑拿,小麻将打上,这才叫过年。”同学A说。
“可不是嘛,你说你都没个固定工作,过年还不早点回来。今年你就是失策,你今年回来还能被封在家里?”同学C说道。
“有教训了,明年我年初回去,等过了正月再走。”梁京说道。
几个同学东扯西扯的,把梁京的手机聊没电了。梁京关了视频感觉这年过的的确孤独。外面大晴天,太阳暖洋洋的,但是不能出门,只能在阳台上晒太阳看风景。
梁京看到有两个业主往小区门口跑,两个防化人在后面紧追不舍。有点远,梁京看不清,他取出了长焦镜头,安上相机,支上三脚架。这长焦镜头买来就用过两次,一次是去非洲肯尼亚拍野生动物,一次是去羌塘无人区拍野生动物,第三次用来做望远镜看热闹。
那两个人一男一女像是年轻的夫妻,已经跑到了小区门口,被五个防化人包围。两个人与防化人交涉,虽然听不清说什么,但是一定是想出小区。防化人不同意,指示两个人回去。男的有点焦虑,用手推搡了其中的一个防化人,那个防化人还了手。男的和五个防化人厮打起来,女的在旁边焦急的拉架。不一会来了一辆警用面包车,下来四个戴口罩的警察,把那个男的按倒在地,戴上手铐和那个女的一起带上了警车拉走了。
梁京感觉这对男女做的事有点傻,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需要动手解决。这回好了,不用在家过年了,蹲看守所去了。
梁京要收了相机回客厅,又听到有人在小区大声的喊,只有长长的啊音。估计是憋坏了。梁京也很郁闷,心里骂了自己,妈的,怎么今年就没提前回老家呢?
梁京晚上喝了几瓶啤酒,迷迷糊糊的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南方的冬天后半夜还是很冷。梁京被冻醒了,他看到有红蓝色的灯光在窗外闪动。梁京到阳台向外看,小区门口停了一辆闪着警示灯的面包车,天黑又远梁京看不真切,像是警车又像是救护车。
梁京打开照相机,镜头对着大门门口,闪着灯的是一辆救护车。一会,两个人抬着一个担架走到救护车后车门。担架上面躺了个人,这人用布从头到脚蒙了起来,这是包裹死人的一种方法。那两个人把死人抬上了车,又转身进小区。一会,又一个人被用担架抬了出来,同样是从头到脚蒙着白布。两个,三个,四个,五个,救护车闪着灯走了。
梁京脖子上直冒凉气,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居住的小区会有人得这种病,居然有五个人貌似死了被抬走了。是晚上死的还是为了避免引起恐慌晚上被抬走的呢?梁京相信第二种说法。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回想着这几天手机上疯传的消息,难道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