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社区里的吵闹声吵醒了梁京,他从床上爬起来,扒着窗户看看小区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一群业主围在小区大门抗议,由于距离太远,具体抗议什么听不清楚,但明显感觉业主情绪非常激动。
梁京跑到客厅,支起三脚架,用相机观察小区大门的抗议行动。女邻居晚上没有回家,在梁京家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一晚,她被梁京吵醒,眯着眼睛,静静观察着梁京的一举一动。
“你要拍什么?”她问道。
“外面好像出事。”他说道。
女邻居也听到了吵闹的声音,睡眼惺忪的起来向外看,“是不是在抗议隔离,我们也下去抗议吧。这种不顾业主死活的隔离是让我们自生自灭啊!”
“不知道什么事情不能乱参合,现在疫情这么严重,谁知道人群中有没有被感染的人。”梁京说。
严厉的隔离导致业主无法外出买菜,而外送的菜不但种类少而且价格贵引起的众多业主的不满。社区发生大规模违反防疫规定的聚集活动,相关负责人急忙到现场解释。可是情绪激动的居民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解释,他们只想要出去。整个场面向失控的边缘滑去,有一个冲动的年轻业主去搬阻碍通行的路障,被防化人死死按在墙上。这个举动引发了更多业主的不满,他们一拥而上要掀开路障。双方力量迅速反转,防化人人单势孤,完全无法控制住局面,反而被愤怒的业主推搡到了小角落里。
女邻居看的有些热血沸腾,跟梁京说:“是时候展示群众的力量了。”她有些后悔没有第一时间跑出去参加群众抗议,现在要不要出去,她有些犹豫。
女邻居只是想发泄自己压抑的情绪,跑出去的目的是什么呢?声援群众突破封锁还是打算自己跑出去买菜,全城都在隔离他们跑出去就能买到菜么,为了节省一点点的菜钱冒着被传染的风险值得么?人总是头脑发热的干出一些傻事。
眼看业主的“越狱”就要成功,这时几辆警用面包车闪着警示灯及时开到,从面包车里下来很多防暴警察,他们拿着盾牌和警棍一字排开,把大门拦住。愤怒的业主当然不会被吓住,一拥而上企图冲破防暴警察的人墙。一个业主刚冲出去,马上就被警察按住戴上手铐推上了警车,就这样抓了五六个冲锋在前的业主,后面的业主不敢再向外冲了,他们开始谩骂,起哄。几个防暴警察一拥而上把带头谩骂起哄的几个人也抓了起来,推上警车。其他业主见领头的都被抓了,也就一窝蜂的散开了。
女邻居在楼上看的着急,她以为这么多居民出来抗议,一定会成功突破封锁,没想到这群乌合之众这么不堪一击。女邻居愤恨不平的吐槽。
“咱们的敌人是病毒,只要不被传染上就是胜利。等被传染的人都发病暴露出来,死的死,好的好,我们就胜利了。”梁京一边收拾照相机,一边说。
“怎么确定是否被传染,万一我们被传染怎么办?”女邻居有些惊恐。
“被传染就只能等死了。你看手机,每天都有上千人被感染,我估计网上说的是对的,医院早就挤爆了。”梁京坐着沙发上翻着微信聊天记录。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有没有被传染。”女邻居唉声叹气的倒在沙发上。
“这次疫情是上帝对人类的惩罚,每个人都应该跟上帝祈祷,承认自己的罪行,求上帝宽恕。”梁京拿着手机说,“你看《圣经》记载,索多玛和额摩拉两座城的人因为淫乱所以上帝喷射火焰,把两座城毁于一旦。看来我们要向上帝忏悔。”
“为什么不是佛而是上帝来惩罚我们?”女邻居质问道。
“佛是慈悲的,从来都是救人于水火之中。上帝是赏善惩恶的,所以恶人一定会被上帝惩罚的。”梁京解释道
梁京从网络上下载了一副耶稣圣心图片,用打印机打了出来贴在墙上。
“我们俩挨个跟耶稣忏悔吧!”梁京很虔诚的跪在耶稣挂像前。
“我有什么罪,我没有罪不需要忏悔,我也不信这些迷信的东西。”女邻居对梁京的做法没有兴趣,她不相信有什么神仙救世主。
“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等待和希望。”梁京很严肃开始忏悔。
小区经过上午的一阵喧嚣的风波后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两人吃过午饭女邻居没有回家的意思,她坐在沙发上心烦意乱的按着电视台。电视台轮播关于封城隔离的最新消息。死亡和传染人数都在陡峭的攀升。
女邻居看着看着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梁京给她盖了毛毯,她把毛毯紧紧的裹在身上。梁京打量着女邻居,恐慌和折腾让她显得疲惫不堪,脸色蜡黄,眼角还残留着眼屎,脸蛋红润,而且越来越红,像贴了两片红色膏药。梁京走过去摸了女邻居的额头,感觉有点热。
“不会中招了吧。”梁京有些惊恐。
梁京拿了耳温枪怼进女邻居的耳洞中,女邻居则迷迷糊糊的说冷。
“滴滴”耳温枪显示体温38.1度。梁京额头上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他责怪自己的疏忽,怎么这么轻易的信任女邻居。现在自己肯定也被传染上了,发热只是时间问题了。
女邻居显得有些吃力的睁开眼睛,问梁京体温,38.1度,梁京把体温告诉了女邻居。女邻居哭了,这是逃不了的宿命么?她坐起来拿起电话打给老公。她老公很急切,让她联系医院住院治疗,但是没有表达出要回来的意思。
“你回来陪我,我害怕,我可能要死了。”女邻居要求道。
“我也想回去,但是火车,汽车都停了,现在是全国大隔离,我回不去,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吧。”女邻居的老公解释不回来的理由,很充分合理,别说回来,他可能连他们的城市都出不来。
女邻居挂断电话,失望的看着梁京,“听到没,这就是我老公,没过年自己先提前跑回老家,我被感染他也不着急回来看护,我要是能活着熬过疫情,我就跟他离婚。夫妻两个关键时刻不相互守着还结婚干什么。”
梁京心烦意乱,心里暗暗骂了不知多少遍。怪就怪自己没有坚持防疫原则,让女邻居逗留,现在再下逐客令也晚了。
“你有想过我么,我多倒霉,在家呆着好好的,你来了,现在我也被你传染了。”梁京责怪道。
梁京这么说,女邻居也委屈,怎么是她传染了他呢,没准是他传染了她。她刚想反驳,又憋了回去。她需要一个人,一个男人陪伴身边。如果她被撵出去,一个人孤零零在冰冷的房间里,孤零零的死去,没有人发现,想想都害怕。只要让他能陪在她身边,她可以心甘情愿的没有底线,为什么还要争嘴上的一时爽呢。
女邻居不说话了,只是低头抽涕,甚是可怜。梁京看了也动了怜香惜玉的心,事情已经这样再埋怨也没有意义了。
天色暗了下来,女邻居的体温又上升了些,她感觉浑身疼痛。梁京让女邻居躺在自己的床上休息,还用冷毛巾冷敷她的额头降温。
梁京听到楼道里有嘈杂声,他把门开开一条缝隙向外观察,是十四楼有情况了。这声音这么近,像是五六个人敲开了十四楼的房门,有孩子的哭声,成年男人的安慰声,还有抬东西的声音。梁京赶紧关上门,防止病毒趁机钻入家中。楼下的两夫妻死了,留下一个十二岁的儿子。防化人用两个担架把人抬走了,孩子在一旁大声的痛哭,哭声在整个楼里回荡,非常瘆人。梁京走到阳台,架起了他的照相机,一会儿,一辆救护车闪着警示灯开出了小区。死神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了,现在已经走到了十四楼,下一步是不是就到十五楼了,梁京很是压抑。他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只要有灯光闪动就感觉是救护车来拉人了。
女邻居的心里压力更大,她看着手机上发布的病毒感染症状,发热,干咳,她好像都有,甚至她还多了一项淌鼻涕。人最难受的就是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但是死不死还是个随机事件,这要看上帝高兴不高兴。
“外面怎么了?”女邻居问
“楼下的一对夫妻死了,尸体被抬走了。”梁京精疲力尽的神经已经麻木了。
女邻居失声大哭,她的精神防线崩溃了,与其等死不如先死了算了,死了你们就都不用惦记了。她起身就往阳台跑,她想一死百了,总比担惊受怕的煎熬要强。
梁京赶紧拉住女邻居,“就算得上也不一定死,你干啥寻死寻活的呢?”
“我受不了了,我要崩溃了,你让我死吧,跟你没关系,你离我远点,就你传染的。”
两人正在阳台推搡拉扯,他们感觉眼前什么东西闪过,接着就是听见啪的一声,很响,像是有重物被人从楼上推了下来。两个人也不拉扯了,扒着阳台窗户向楼下望去。一个女人,长头发的女人,躺在了楼下的地砖上,摔的像甩在地上的大鼻涕,红的黄的白的黏糊糊的。小区像炸了锅一样,业主纷纷推开窗户向外看,隔空相互喊话交流,死者的家属跑到楼下,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凄凉的哭声重重的笼罩在整个小区的上空。物业管理人员也迅速的赶到现场给女尸上面遮上一张白布。
女邻居深深的喘了一口气,感觉空气中都弥散着浓浓的血腥味,她顿时失去了自杀的勇气,吓得哆里哆嗦的坐在地上发抖。
梁京扶着女邻居进了卧室,他把窗户全部关上锁上,锁的严严实实,把窗帘全部拉上,不让外面透进来一丝光。他要完全的与世隔绝,不要看到,不要听到外面的一点点消息。
“你一定是有罪,魔鬼占据了你的心,他想杀死你。需要向上帝忏悔。你看我忏悔了,我现在都没有发烧。”梁京说道。
“我就不相信有鬼神。”女邻居辩解道。
“你别不相信,万一有呢,万一有,你忏悔了,你就好了。这是生死悠关的时候,什么方法都要尝试。”梁京责怪道。
女邻居不是不想尝试,而是没有什么罪可以忏悔,自己没有杀人、防火、偷窃、掘墓,忏悔什么呢,自己有什么罪呢?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和色欲,这些都是罪。你仔细想想你犯下了什么罪,先从大罪开始说。”梁京提示道。
“为了销售业绩,我一直在向采购的领导行贿。为了能够中标,也采用相同的方法贿赂相关领导,甚至拿到竞争对手的标书。”女邻居说道。
“有没有伤过其他人,或许其他人的怨恨让上帝惩罚你。”
“我的老公是我闺蜜的男朋友,因为他有钱,让我有安全感,于是我就横刀夺爱。为此我跟闺蜜的友谊也翻船了。”
“又是这么狗血的事情。还有么?”
“没有了,这些应该算是最严重的罪了吧?”
“就这些么?”梁京感觉这些罪并不算死罪,但这看上去娇弱的女人似乎手段还很多,不但能赚钱还能赚人,鬼机灵的,傻乎乎的自己在这些方面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你能抱着我么,我很害怕,你抱着我我想我会好一些。”女邻居请求道。
梁京似乎没法拒绝这个要求,他从后面抱着女邻居,两个人侧身躺在床上。感觉她瘦瘦的,轻轻的,身体柔软,呼吸有些娇喘。
“谢谢你,我好点了,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一劫,世事难料,没想到我死却死在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好好报答你。”女邻居气若游丝,像是真的要香消玉殒似的。
“又胡说了,下辈子我是谁都不知道,就不能来点实在的,这辈子报答我?”
“这辈子怎么报答,我都这样了,还能为你做什么?”
“万一好了呢?”
“如果真的能好,我要离婚,我要跟着你,照顾你,每天晚上都搂着你,就像现在你搂着我一样。你今天为我的付出我会加上百倍千倍回报你。”说到情深之处,女邻居转过身来,把头埋进梁京的胸窝。
女邻居的不知道真假的情话深深的打动了梁京,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女人好。
两个人聊着聊着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梁京醒来。女邻居的额头贴着自己的下巴,滚烫。梁京抽出手来摸了摸。这样烧下去要死人的,怎么办呢。他慢慢的抽出枕在她头下的胳膊,有些麻木。她睡的很死,像断了线的木偶,浑身无力,软软的躺在那。梁京想到药箱里似乎还有几片退烧药,不知道过没过期,不过就算过期,那也总比没有好。
梁京找来了剩下的退烧药,刚刚过期一个月,吃了应该没有事情。他打了一杯温水,把药和水端到床前。他推醒女邻居,但她似乎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迷迷糊糊吃了退烧药,就又躺下睡着了。
梁京帮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用耳温枪监控着耳闻,40.5度,又过了一会,40度。退烧药退烧效果还是挺明显。不知过了多久,女邻居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梁京测量了一下耳温,39度。虽然还是高烧但是已经比40.5度好多了,起码没有生命危险了。
“我睡了多久了,好像还活着吧?”女邻居看着坐在床边的梁京问道。
“还好,差点就死,上帝心软没舍得让你死。”梁京半开玩笑的说。
“我想喝点水。”
梁京倒了了一大杯水,女邻居咕咚咕咚一口气都喝掉了。喝完又上了一趟厕所,人的气色好多了。
“我还有罪没有讲。”女邻居躺在床上望着梁京。
“什么罪?”
“我最近半年一直在和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在一起,他上高三,长得很帅,人也很体贴,对我也很温柔。我老公并不知道。我给男孩花了很多钱。”
梁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还有这么狗血的剧情。一位长相很普通的少妇,说话柔声柔气,居然能做出这样有悖于公众道德的事情。
“没关系,好了以后你们分手吧,他马上要高考了,再继续下去会耽误他考大学的。你们怎么认识的?”梁京想听听这狗血的八卦故事。
“他是我同事的儿子,和同事一起出去打羽毛球认识的。他用温暖而渴望的眼神看着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偷偷的把手机号主动告诉他了。”
“好吧,你再睡一会。上帝会原谅你的一切的,明天就会好的。”梁京不想再听了,这些故事只在网络论坛听说过,没想到今天被他撞到了,一时难以接受。这个孩子的家长知道会怎么办呢,打死她的心都会有。想来圣经说的故事未必是假,人类的自私贪婪色欲已经让人堕落的无可救药了,上帝用他的怒火来净化这个世界。想到自己似乎还比这些人纯净些,梁京心里踏实很多。